明報周刊 P116-120 shall we talk
2009-08-15
廚房星光大道 Maria Cordero
肥媽不肥,人人改口叫她阿媽,反而生疏了,肥除了指體重,還暗指聲線厚中氣夠,像巴筏洛堤或村姑蘇珊,人肥聲厚是歌唱界其中一個實力套餐。
Maria Cordero做《亞洲星光大道》評判,無論她怎樣批評參賽者,都沒有人質疑她的資格,甚至有惡搞網民把她的評語和謝安琪的走音片段剪輯一起,亦無人敢說Maria不夠資格批評謝安琪。
倒是瑪利亞懂得走避,以一副阿媽的口吻說:「我有十一個孫,星期六要煮早餐給他們吃,邊得閒聽新歌呀?我連《囍帖街》都未聽過。」參加《星光大道》或《超級巨聲》的後生仔女唱得又喊得,別忘記肥媽也是哭崩舞台的始祖,她以前次次唱《Mama I Love You》都淚水決堤,做咕哩托米捱大六個仔女,這種辛酸最夠資格哭了吧?肥媽的星光大道,本身就是一個真人騷。
意氣用事嫁錯郎
歌唱比賽參加者為了哭求多一分,聲淚俱下說父母沒來支持他,比較起Maria Cordero,他算幸福了。
瑪利亞六年級喪父,媽媽拿?電費單跟她說:「要錢交費喎。」她就自動識做,輟學出去賺錢,在街邊賣煙仔。
「我好細個就鍾意唱歌,小時候在澳門,聽到鄰居播印度歌,一聽就識,來到香港住木屋,別人播西班牙歌,聽唔明我都識背。不過怎會想過做歌星?要?起成頭家,做打雜、工廠女工,歌星對我來說好遙遠。」
她是中葡混血兒,年輕時未變肥,頗靚女,有人提議她參加工展小姐,母親拿雜物掟人,那時窮等人家覺得貪慕虛榮的女孩子要不得。她原本有個青梅竹馬男友,訂了婚,十八歲一次吵架,她意氣用事取銷婚約,隨便和一個大廿二歲的男人結婚,草率到註冊當日才知道對方真名,她以為選一個條件差的男人,對方就會愛她。
增至二百磅
什麼都是自己選擇的,沒得怨,她出嫁時,丈夫已有四個孩子,婚後再生兩個,立刻斷擔挑,丈夫做生意失敗,意志消沉在家中游手好閒,Maria只好自己捱,在上環做苦力抬麵粉,練出超級巨肺,以及恍如美國黑奴唱藍調的苦味。
她亦在那時變肥,每天吃一大兜豉油撈白飯,體重增至二百磅,才搬得起一百五十磅的麵粉。
「後來興酒廊,我做收銀,看見別人做agent,我都做到,替歌星、琴師接餐廳騷,李龍基、大AL我都代理過,他們走場遲到,我替他們唱一隻半隻。
「八五年,有一次Canton Disco搵人彈琴,我帶個琴師去開工,一晚收八百元,我抽二百,晚上九點坐到凌晨三點,坐到瞌眼?,琴師請我上台唱《I Who Have Nothing》,即是我一無所有,唱完客人嗌安哥,第二日老闆就請我做歌星。」
她希望自己的故事影響人,做評判不是去踐踏年輕人自尊,而是給鼓勵、傳經驗、俾機會,她也是由「一無所有」開始。
「所以說平時練得好,香港沒有懷才不遇這回事,平時有準備,只需要一個機會。入到《亞洲星光大道》十強的後生仔,吳國敬答應幫他們寫歌,我可以幫他們錄一張唱片,每人一首歌。」
她位於火炭的過萬呎製作公司,有band房及錄音室,可以用來成全年輕人的夢想。
收銀變歌星
從前得人恩果,有機會培育下一代,也是一種報答。她第一個伯樂是Canton Disco的老闆Andrew Bull,還有老闆娘Sally Kwok。「我幾十歲,又咁肥,六個細路哥的阿媽,點做歌星?我說沒有珠片衫、高跟鞋,老闆說:『我買給你。』我直情就是《My Fair Lady》,Sally Kwok是名模,她教我穿衣、化妝、拔眉。」
Canton的客人多導演明星,泰迪羅賓發現她這把渾厚聲線,請她錄《龍虎風雲》電影主題曲《要爭取快樂……?氣》、《監獄風雲》插曲《友誼之光》,不用賣樣也唱片大賣,自此開始歌影視三棲。
她踏入娛樂圈不久,十五年婚姻即出現問題。
「老公有了第三者,我以為自己做到一個好太太、好媽媽、好媳婦,他卻嫌我在家中太霸道,令他喪失男人尊嚴。」離婚後,六個子女跟她,雖然最細兩個才是她親生,她全部視作己出。
「別人不問起,我都當全部是親生,仔女和我感情好,個個一齊大。其實我和大女相差只有十歲,我離婚時,她讀大學,說想出來工作,我不准,我小學未畢業,辛苦供她,就是不想她像我這樣。她和我一樣重視親情,就算現在講起當年父親不要她,她都會哭。」
三個痛苦黑點
肥媽是好繼母,又是義氣仔女,九二年替財困朋友做擔保借錢,結果連累自己,背上二百萬債款,要賣車賣樓,一個人抽住兩袋衫上深圳登台還錢。
「那時是天王偶像的天下,我以前唱一場四萬元,返大陸跌到四千,我一樣照唱,歌衫唱到甩曬珠片,晚晚唱完返酒店自己釘。點慘都慘唔過做咕哩,我試過窮到無?開飯,這些濕濕碎啦,我唱一場有四千,好過以前捱一個月都沒有四千,我是這樣安慰自己。」
大中小苦她都吃過,今時今日沒有抑鬱症,她慶幸腦內有個自動過濾系統。
「我都幾阿Q,全港有三個地方我捱得最慘,現在我誓不路過。一個是我做苦力那條灣仔交加街,現在想起也毛管戙,那時我不穿鞋托米,腳皮都爆裂。第二個是堅尼地城的菜欄,我曾在那裏執菜莢,好的挑出來,煮?包伙食,爛的撿出來煮給自己仔女吃。」
《星光大道》的年輕人動不動就賣悲情,肥媽這些才是真正的痛苦回憶,現在說起來,她也雙眼發紅。
「還有跑馬地聖保祿醫院後面的垃圾站,我在印度遊樂會包餐,日日推垃圾去倒那個是我,臭到死,老鼠?都有,好辛苦。我選擇兜路行,避不到就開車踩油直過。別人罵我掩耳盜鈴,你理得我?這是我的生存之道。」
蝕錢經理人
她霉過,對於倒楣的藝人特別同情,曾經在節目幫蔡楓華重返樂壇,結果他還是未能逆境自強。
「我想幫他,問題是佢自己,他覺得自己叻過哥哥(張國榮),他放不低。他名氣起過,有人請他登台,他又想過了頭,覺得自己威?,不行的,做人要謙虛,廁所阿嬸都可以整蠱你,什麼人都要尊重,一個人的失敗有原因,不能怨命。」
肥媽還清欠債後開過經理人公司,簽了一班發展不太如意的藝人,如張立基、甄楚倩等,合作過後,依然聲沉影寂。
「其實好多現在都發展幾好,張立基在內地登台,劉玉翠那時簽唔番無?,我幫她簽番,梁思浩也不錯呀。我簽他們蝕了九十萬,無所謂,當幫同行,他們起番身,我就走。」
蝕了錢,她不怨別人,只歸咎自己一顆慈母心太肯幫人。
「做經理人做到似媽咪,咁就死。」她旗下簽過黎芷珊,視她如女兒,她的男朋友邵傳勇開火鍋店,肥媽亦當他自己人,做擔保人幫他。「結果台灣合夥人挾帶私逃,錢又不見了。」
煮出彩虹
她對錢不肉痛,最肉痛看到後輩行差踏錯。
「現在咁多細路索K,因為沒有方向,讀書唔掂,其實還有很多正當職業可做,打燈不好嗎?」我們一邊訪問,旁邊有一班製作公司的年輕員工忙?搭佈景、試燈光,個個叫Maria做阿媽,晚上近八點,她一副母親口吻催他們回家。「我自己做阿媽,都會擔心別人仔女。做評判好似做阿媽,我唔叻,但可以將經驗傳俾班仔女,趁後生,做歌星好、做模特兒好,都是循正路行,正如我煮飯都可以煮出彩虹。」
她在有線教煮?教到開私房菜、出書、出影碟,自己開製作公司,蘇施黃的《蘇Good》以天價簽無?,也可說是步她後塵。「我做了很多個香港第一,我好開心。十二年前《肥媽Phone Show》講娛樂圈八卦料,得我一個之嘛,現在個個台都有同類節目;之後做《有唱有跳》,發起幫舊歌星重振聲勢,之後張偉文等一班資深歌手在紅館開個唱,無?阿姐先做《名曲滿天星》,我是第一個諗到這樣做;還有明星烹飪節目,我六年前開始做,現在連不懂入廚的都可以上《美女廚房》。我不是向別人炫耀,我是對自己說,做人要這樣鼓勵自己。」
有得撈
她曾經被偶像派迫出局,炒菜、做主持諗出路,時移勢易,實力派再抬頭,她和陳潔靈、葉麗儀前年開殿堂天後演唱會,今年又崔護重來。「這十年來的歌手真是差了,我們登台的次數增加了。我上星期在雲頂開個唱,爆曬棚,今天又簽了一個騷去美國唱,我未停過,搭飛機去做private function的飛行里數,多到送給工人買機票返菲律賓,這樣唱下去,我唱到八十歲都有得唱。我不理你後生歌手名氣有多大,我拿個咪一出來,你就死得。
「我不算好便宜,但一定不貴,現在有些歌手五十萬唱三首歌,嘩,識飛呀?請我好簡單,私人宴會收十萬,出埠十幾萬,他們又要化妝,又要梳頭,又要經理人,我呢,化妝自己,梳頭自己,經理人也是自己,因此我有得撈,而且我可以一日唱幾場。」
豁出去
肥媽十年前再婚,丈夫Rick是環保工程師,現在一起為製作公司打拚,拍照時,Rick一直在四周忙?,忽然之間又會向她獻飛吻,老夫老妻仍像新婚。
她數月內減肥七十磅,丈夫愛她肥,也愛她現在不太肥,這最難得。
「纖體公司叫我減肥,減到給我一百萬,我睇住那一百萬減,我好現實,我叫肥媽,使乜減肥?因為錢。」
她以前煲雞湯給家人飲,剝出來的雞皮炸脆自己食,貪吃得很,現在控制飲食,磅數幾年來沒反彈。
「我患過直腸癌,那時才新婚數月,我鬧個天,難得找到個伴,要我生cancer,我怕老公擔心,瞞住他做手術,之後他好嬲,鬧我鬧到電話無電。」
後來她又驗到子宮有瘤,她找中醫,難飲過坑渠水的苦藥都照喝。「我這生已豁出去,只怕家人擔心而已。」